“这是为何?”
见奶奶为难,心中怕是又想起这些年来的事情,金铃接过话茬,道:“这件事情便由我来向秦公子说罢。其实在二十二年前,这堡还叫正阳堡。”
随着金铃的讲述,秦关这才知道,原来苍鹰堡两百余年间,除承接着大梁与北狄间往来的生意外,随着两国战事在近年间消停了许多,边关战事逐渐由大战变为了袭扰,两地之间的通贩贸易也逐渐兴起。大梁有北狄没有的粮食、瓷器和丝绸,北狄也有着大梁缺乏的香料、皮草和药材,两者相互交易,价值各翻百倍,两地商旅也开始铤而走险。
在两地交易中,苍鹰堡是商旅们无法忽视的存在,为寻求庇护,早年间两地商旅常常以货物、金银暗中资助苍鹰堡,又是可以在苍鹰堡歇歇脚、换换马,但商旅的慢慢增加苍鹰堡也开始不堪重负。
起初,苍鹰堡在古道中增设了十二处客栈,成为山阴十二栈。后来山阴私盗和官盗也猖獗起来,十二栈也不堪其扰。当时还是苍鹰堡当家的苏清平,决定在山阴古道上另设一堡,除代苍鹰堡统辖南方六栈之外,还承担着护卫客商的重任,当时另设的这一堡正式正阳堡。
正阳堡设立之后,由苏清平的养子雷奔任了堡主。
这雷奔是苏清平与亡夫早年时在一队被劫的车队残骸中找到的。当时正值雨夜,塞上并无雷声,可这不满月的孩童却叫的如同惊雷一般。苏清平夫妻见他可怜,便自己抚养了起来。那时苏清平刚产下苍鹰堡现任的堡主金宝。
两人喝着同样的奶一同长大,共为兄弟,也一起习武。但金宝自小纨绔,虽有习武天赋,但却不爱理会堡内事务,雷奔却不一样,自十四岁起随着苏清平管理堡内事务,一切事务都学得很快。
后来,前任堡主的金诚因病去世,苏清平为夫守丧,期间堡内事务都由雷奔一手料理,兼具武功超绝,小小年纪便迈入了五脉的门槛,十八岁便闯下了塞上奔雷的称号,堪称这山阴古道两百余年以来第一奇才。苏清平守丧结束后,便将雷奔派到正阳堡总领堡务了。
可没想到,这雷奔却是狼子野心。开正阳堡后,广纳各路豪杰,收聚了许多悍匪,其中便有如今残阳堡的二当家鬼郎中和三当家鬼霹雳,这“二鬼”齐聚,做事便是不择手段,正阳堡在山阴古道也声势愈浓,逐渐有了盖过主堡的势头。
“可苏前辈是六脉以上的宗师,照理即便雷奔有心,恐怕也难过前辈这一关吧。”秦关问道。
“秦公子正是说中了要害。”苏清平回道:“那年雷奔声势正旺,我接到十二栈掌柜发来的急信,说雷奔手段阴诡,在山阴古道上胡作非为,惹了许多天怒人怨的祸事。我便教铃儿他爹守着主堡,我一个人到这正阳堡来会一会这孽子。起初雷奔见我来了,又是下跪,又是认错,态度非常恳切,我见这孩子良知尚在,还可管教,便让他放下堡务随我回苍鹰堡。他自知功力尚浅,奈何我不得,便假意为我接风洗尘,那鬼郎中便悄悄在我的饭菜中下了狠厉的迷药。”
“可六脉以上高手周身几乎锤炼至极致,感官之灵更是超乎寻常,这迷药便是再厉害的,应当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吧。”秦关问道
“哎......老身当时也是做此考虑,便也不惧,当天的饭菜便是吃了个干净。可没想到这鬼郎中却是个深藏不露的用毒高手。他将迷药‘迷迭散’所需的各类药材尽数放在了饭菜里,红烧肉中的肉桂、丁香,桂花酿中的桂花、酒糟,烧牛肉中的草果、千歧.....都是寻常的菜肴,我便也没有防备,尽数都吃了,可他们却偷偷的少吃一种两种。这毒性不在体外,我却是丝毫未能察觉,待毒性在我体内混合发作,此时便是运功也再来不及了。”
秦关叹道:“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下毒的人,这鬼郎中我倒是小瞧他了。可是您后来为何又被幽禁在了暗室。”
金铃抢着说道:“我们聊些其他的吧,一会儿便天亮了,咱们去教训教训那雷奔和鬼郎中。”生怕奶奶又记起在暗室中的日子,心中难过。
苏清平拍了拍金铃的手背,知道她的孝顺,轻声说道:“奶奶虽然被幽禁了二十余年,但其中大多时候精神并不清醒,记得的日子也不多,你不用担心奶奶。”
又回过头和秦关说道:“我中毒后,以为自己必然要遭到这逆子的毒手。可没想到这逆子并不想取我的性命,而是贪图我苍鹰堡的家传功法《正阳经》。这《正阳经》是先祖机缘巧合所得,所载的武学精微奥妙,是历代堡主的不传之秘。临行前,我将《正阳经》交给了金宝,让他好生修习。而雷奔这逆子为了《正阳经》却用堕魂钉将老身囚禁在这密室当中。起初,这逆子对我好言相待,见我并不为动,才开始对我施刑。见他还念在养育之情诸多留手,那鬼郎中却又不知与他说了什么,他便施刑愈重。后来,他们见用刑无效,便又想到用起饥饿的法子,好教我意志涣散。开始,他们三天不让我吃饭,后来又延长到了五天,可即便是饿到极致,我也没给他们写出《正阳经》的一字半句。可那鬼郎中确实是个狠厉的角色,见这招不行,便开始对我进行鞭笞,随着饥饿和鞭笞,令我精神再也难以支撑,每次在我意志最为薄弱的时候,便拿来一只烧鸡和一瓶酒,酒中又加了些迷幻的药物,诱我说出一字半句。三日一句功法,鞭笞、药物、美酒、烧鸡,二十年来,我精神几乎尽丧于此,《正阳经》也教他们学去了半本。后来我才知道,这逆子学着《正阳经》也慢慢找到突破了六脉的关口的法子。而我也因胸中常年积愤郁结,逐渐失去了常性,还好有秦公子,为我疏通了多年的郁结,让我找回了常性。”
“这便难怪在密室中前辈您形态诡异,神志不清了。”秦关恍然大悟道。
金铃又补充说道:“后来,正阳堡便传出奶奶去世的消息,正阳堡也改名叫了残阳堡。父亲带着苍鹰堡和残阳堡打了三年,可父亲早年疏忽练功,并不及那雷奔,好在有堡内其他元老在,残阳堡和苍鹰堡谁也奈何不了谁。北狄和大梁都派人过来调停,怕耽误了各自的正事儿,父亲便在十几年前与残阳堡停了手,在家闭关了十余年,专心修习《正阳经》,只是一直没能勘破六脉这道瓶颈。”
“呸!这奔雷真该死,对太姥姥竟然能够下此毒手!咱们这就出去,一定将那厮活剐了!”小猫儿恨恨地说着,就要拉着大家往外走。
“不急不急。”苏清平缓缓地说道:“此前咱们还有些事儿要做。小猫儿,你去一旁给太姥姥削一根拐杖来,我这些年老了许多,头发也花白了,出去见人,总得有点威严不是。”
“好的,太姥姥,我这就去。”说着,便真如一只小猫儿一般迅速溜了出去。
“秦公子。”苏清平继续说道;“铃儿对我说,你先前在密室受了伤,你把手伸过来,我给你看看。”
秦关也不便拒绝,将右手递了过去。
苏清平一手捏着秦关的手腕,一边以极为轻柔缓慢的内力在秦关经脉中梳理游走。突然,一股温暖的气息自秦关中丹田处涌来,勃勃然、沛沛然,如一簇小火苗一般,火热而温柔。
“这?”苏清平轻咦了一声,“秦公子,可否把左手递给老身。”
秦关也没多想,便又将左手递了过去。
这一次,苏清平较先前又多运了两份气劲探查,在经脉中又似有一股极寒极柔的内力从秦关下丹田涌来,清高冷冽,逍遥无踪,如同清晨山间的薄雾一般,冷冽而飘忽。
苏清平度完功,轻轻地放开秦关的手,脸上露出一份难以置信的神色,颤抖着从榻上站了起来,向秦关深深行了一个大礼。
秦关见状,赶忙又还施了一个大礼:“长辈如此大礼,晚辈哪里敢受。”
金铃见状也十分惊讶,只道是秦关受伤过重,奶奶也无计可施,急忙道:“奶奶,秦关可是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,您可别吓我们啊。”
“呸呸呸,哪里有什么问题,净瞎说。”苏清平甩了甩手,又回头与秦关说道:“公子且宽心,公子经脉无恙,且较寻常人更是大有不同,公子修为惊人,他日成就必然名动天下,自不必说。只是公子师门与老身有旧,其间有些因果缘分,此间不便与公子说,待我们回到苍鹰堡,定告予公子。”说罢,又深深施了一个大礼。
此时,小猫儿也从外面回来。他手脚倒也干脆,轻轻松松便做了一支红木龙头拐杖,龙身周体蜿蜒,杖身挺直,虽谈不上多么精致,倒也大气。
苏清平手持龙头拐杖,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,一抹淡淡的朝霞从东方划破天际,淡淡的星光摇曳在淡黄的云彩上,显得格外透亮。
“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天色了。”苏清平幽幽地叹了一声,这一抹朝霞对她而言,恍如隔世。“秦公子,咱们也一起出去会一会我那逆子罢。”